十日谈·春日读书|西厍:眼下是春天,我想起了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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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寒料峭中,诗如炉中火,可以御寒。气温陡升时,诗是小凉风,可以抚平烦躁的灵魂。于是取过近在手边的佩索阿的诗集。“当我和你一起穿过田野来到河畔/我看到的河流更美丽;/坐在你身边看云/我看得更清楚。”在第97页,找到书名《坐在你身边看云》的出处,再次被这爱情与自然之爱和谐的浪漫诗意吸引。于是只在那些被反复圈画的书写自然、春天和爱情的诗句中流连,至于全篇,几乎罔顾。

佩索阿说,“如果我谈到了自然,并非因为我懂它/而是因为我爱它,至于爱的理由/就像在爱情中,你根本不明白你爱的是什么/或者为什么爱,以及爱是什么。”诗人谈论自然的前提竟然不是因为“懂它”,而是因为爱。这种爱甚至没有对象,没有理由,没有确定无疑的内涵——假如他只是谈论爱情,我想他会获得更多共鸣,因为他的谈论的确算得上诚实和坦白。可他是在谈论自然!这就不能轻易以为是在表示他的谦逊,他显然比谈论爱情更诚实,也更纯粹。

诗人又说“如果……是花朵和树木/是山峦、太阳和月亮/那我就会相信他/我就会时刻相信他/我的整个生活是一次祈祷/一次用眼睛和耳朵完成的神圣仪式。”这就不难理解诗人为什么声称是“爱”让他热衷于谈论自然。他信奉自然,用的是“整个生活”,虔敬有加,毫无杂念。我自以为也是自然的信徒,却不敢妄言我的“整个生活”是一次祈祷——身心常被现实尘埃所裹挟,又哪能做到全副身心地相信花朵与树木、山峦和日月?

“从我的村庄,我看到的宇宙万象和你从地球上看到的一样多……/所以,我的村庄和任何城镇一样大/因为我是我观看的尺度。”诗人如是说。一花一世界。是“我”观万物,非“我”以某一现成的圭臬观万物,更不是借用他者的眼睛看世界。“我”之目力所及,无一不是宇宙,这当然是一种诗人式的“坐井观天”。人们或许认为这是一种狭隘,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宽广?说到底,人若没有自己的尺度,走得再远,所见再多,还不是一种附庸?假如从这个角度看未见北海的河伯,似乎多少可以原谅一下他自谓“天下之美为尽在己”的虚妄和自负。

然而诗人又说:“我不知道自然是什么,我歌唱她:/我生活在一座小山之巅/在一个孤单的粉刷过的房子里,/那是我的限定。”看来诗人并不虚妄。他的不虚妄,恰在他虽然自有尺度建立独立的世界观和宇宙观,却能清醒认识到自己的“限定”,这让他回到生命的本真和与物同在的谦卑——而那些自以为可以睥睨一切的虚妄与傲慢,可能正是无知的典型症候。诗人的自我省察,的确是一种不必以为是,却也不能以为非的生命觉悟。“有时我听到风吹的声音,/我觉得仅仅听听风吹也是值得出生的。”诗人把“风吹”和“出生”放在天平的两端,试图在一种隐秘的平衡中找到出生或活着的意义——“我”不为世俗之目的而生,只为听风,或者只为风也听到“我”——尽管这可能仍然是一种目的,却足以消除些许生而为人的虚无感。或许,人生于世,真的没有什么比听听风吹更有意义了吧?

充满哲思和禅意的诗固然常读常新,不过要论更令人心为之动的,只怕还是如下几句:“明月高悬夜空,眼下是春天。/我想起了你,内心是完整的。……明天你会来和我一起去田野里采花/我会和你一起穿过田野,看你采花。”